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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30)

倒是一同站在船头陪侍的林景中不忘招呼杜荣:“杜财东多日不见了……”

杜荣老脸僵硬着,他知道林景中是集云社的管事,但是集云社跟庆丰行比起来算个狗屁,不要说林景中了,便坐着的林梦得平时遇到也只有给他提鞋的资格,此时的杜荣恨不得一头跳扬子江里去,又恨不得把腰刀拔出来将林缚剁成十块八块,偏偏这满肚子的委屈发泄不出来。

奢飞虎、宋佳也知道杜荣心里委屈,但是林缚来江宁前夜在朝天驿当着众人的面跟杜荣誓不两立,此时没将杜荣赶下船去已经是十分的客气了,杜荣心里的委屈,他们只能装作看不见。

“这是林缚家乡的铁幕茶,寻常的高沫,林缚待友之道,平常心待之,”林缚接过周普递过来刚烧沸的热水,拿干净杯子替奢飞虎、宋佳沏上茶,“请少侯爷、少夫人品尝一二,不要嫌弃茶品低贱……”

奢飞虎端起茶碗,小心吹去碗边的茶沫,饮了一口,这茶当真是普通之极,只是林缚杯中也是这普通之极的茶叶,心想林缚在船上没有备好茶也没有什么好见外的。

宋佳饮茶时,拿袖轻掩朱唇,姿态优雅得很,灵动的双眼,看着江上的风光,果真跟岸上有很大不同。

他们上船后,林缚便让人下了锚,将船停在这江涯之下,往东北望去,金川狱岛就横亘在一里开外的江面上。

顾悟尘雷霆万筠的对金川狱岛进行清狱、一举缉拿近两百吏卒入城算是今天轰动全城的大事件了,这也是楚党新贵到江宁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他们也是在出城之前就听说了。

年节之前,就传出林缚要到江岛大牢担任司狱官的消息,在很多人眼里,小小的从九品司狱官在满街官员多如狗的江宁城里实在算不了什么。就是林缚正月十八正式担任江岛大牢司狱,但是东阳乡党内部也没有当成多大的事情,但是今天这么一来,意味就深远多了。

宋佳秀美的眸子望着横亘在视野里的金川狱岛,她在考虑两个问题:顾悟尘到江宁想做什么,林缚在这金川狱岛上的权力会有多大?

“舟停在这涯下,除了这边风景绝佳之外,我与族叔还觉得这里建一处货栈码头最是合适,”林缚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将飘在碗边缘的茶沫吹开,眯眼看着奢飞虎说话,“少侯爷觉得如何?”他倒是不怕让奢飞虎知道他们停船在此的目的,日后若是要争这块地,要在这里建货栈,也瞒不了别人。

“啊!”宋佳在旁边听了一惊,不小心给热茶烫了一下嘴,失手让茶碗滚了下来,砸落在小桌上,林缚、奢飞虎、林梦得都避不及,给溅了满身,奢飞虎、林梦得给吓了一跳,站起来避开,林缚倒是镇静,手背给热水烫了一下,却及时将刚要滚下桌子的茶碗接住,将自己的茶碗放在桌上,将脸上几点茶水抹掉,说道:“船上就备了四只杯子,少夫人要砸了一只,就只能让少夫人跟少侯爷共用一只杯子饮茶了……”将茶碗递给宋佳。

宋佳再是大胆泼辣,这时候也满脸羞红,伸手去接茶碗,手指跟林缚轻触了一下,不知怎的,轻麻了一下,眸子闪过去,避开林缚的眼神。心里想初次相遇时,就算全身给这家伙拿手搜过,也没有觉得异样,现在手指相触倒是有酥麻感,真是奇怪。她瞥了一眼只顾擦拭脸上热水的奢飞虎,朝林缚颔首致歉,说道:“却要怨林公子言出惊人呢,这江边怪石嶙峋,站个脚都不稳,怎么能建码头?”

“少侯爷跟少夫人出身海边,海港码头跟江港、河渡的营建之法有很大差异,少夫人怎么考较起林缚来了?”林缚笑着问,“说起来要怎么建码头,我还要跟少夫人、少侯爷请教呢,”他指着背后的金川狱岛,“金川岛上,有一座码头,与九瓮桥码头相接,要多走十七八里水路才能上岸,有很多的不方便。我想着在这里选一处石涯,开条石阶到江滩上来,建个简易码头,使金川岛与岸上往来便利一些,少夫人跟少侯爷觉得如何?”

奢飞虎与站在一旁的杜荣都惊疑不定,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确是杜荣早就相中这里建码头、货栈,他与妻子宋佳是来这里实地查访的,没想到林缚会船停江涯下,更没有想到林缚也相中这里。

奢飞虎、宋佳、杜荣等人给林缚的话打乱心思,奢飞虎便借口身上衣裳给茶水泼湿了,告辞离去,又借着绳索上岸去。林缚看着奢飞虎身上背着个人缘绳而上还如此敏捷,想来是个虎将,杜荣平日也是文士装扮,这时候倒能看出他身手敏捷。

林梦得站在林缚身边,问道:“他们会不会打消念头?”

“这个可不容易,”林缚说道,“奢飞虎来江宁,其志甚大,哪里会给我们这点小挫折挡住去路?”

“我们要怎么做?”林景中问道,他打心底里还是不怕跟堂堂的晋安侯府争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这段江岸,我们相中了,当然不能相让,”林缚说道,“天气回暖,江水还没有涨起来,再过两天挖水道正是合适,再拖,等江水涨起来,就到拖到明年了,不能拖。挖水道的事情,你立即组织人手来做;买地的事情,你也去做,这段江涯往里的地,要尽可能多买些下来;庆丰行要是跟我们争,自有应付之计。你要知道,现在不是我们头疼他们,而是他们头疼我们。”

卷三 江宁风月 第53章 锐气初挫

奢飞虎、宋佳、杜荣以及众护卫上了江涯,奢飞虎眉头微蹙着,他原想以庆丰行的名义在这里修码头、货栈不会惊动谁,哪里想到有个林缚跟他们想到一块去了,真是棘手。

“你说林缚能知道我们的用意?”奢飞虎问道。

“怎么看不出?杜先生跟我们在一起,他脸上有半点惊诧表情没有?”宋佳也不用人扶就骑跨上马背,她穿着旋裤,这种裤子穿了站在地上,看上去跟襦裙没有什么分别,但是裆下分开,方便女人穿了好骑马,“不然也用不着直接跟我们透露他们也要在这处修码头的意图……”到了岸上,风更大一些,宋佳伸手将脸上的乱丝撩到耳根后,看到江涯下林缚他们起锚远去,远远的看着林缚坐在船头,还感觉到接茶碗时手指相触的感觉。

“真是棘手啊。”奢飞虎轻叹道。

“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这江边的地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杜荣说道。

“只怕没用,”宋佳摇了摇头,说道,“官征民地,从来没什么道理好讲的,秣陵知县陈元亮恨不得在脑门上贴张楚党门人的标签,奢家又不能公开站出来。”

要说权势,晋安侯府比林缚小小的从九品司狱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但是朝中对奢家有很强的警惕心,原先他们想不动声色的以庆丰行的名义将码头修了、将货栈建了,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砸下去,自然能让江宁的官员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时候林缚公然站出来跟他们争这块江边地,可以说江宁没有哪个官员敢公开站出来支持他们奢家。再说林缚刚才那番话也说得很明白,林缚是要以金川狱岛的名义拿下这块地,说白了就是顾悟尘在背后支持他。

“这个林缚是不同一般啊,以前真是小瞧他了,”杜荣从护卫手里接过僵绳,骑到背上,轻勒住缰绳,皱着眉头说道,“金川狱岛需要物资,从九瓮桥码头运送,就算麻烦些,又能有多少麻烦?这边建码头、修货栈,还要另筑一条马车便道跟东华门外的官道相接,不是要麻烦十倍、百倍?他是嫌九瓮桥码头太小,不够用,也嫌九瓮桥码头只停官船,不能停民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知道背地里集云社跟顾家有多深的勾当?”奢飞虎说道,“林缚到狱岛才几天,顾悟尘就对江岛大牢进行清狱,不就是方便他在狱岛上只手遮天?别人看不起小小的从九品司狱才是个芝麻大的官,但要说麻烦,还真是个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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