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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261)

张雄山所率是黄秉蒿的卫营精锐,可以说是最忠诚于黄秉蒿的兵马,在小竹山西麓还如此轻易的给打溃,而在赤土岗及新渝残城里的袁州军,有相当一部分将卒,在战前本就害怕激怒淮东、主张接受招降,这时候还能指望这些兵马奋不顾身的跟淮东军精锐打硬仗?

陈子寿没有连夜西撤,一是恶劣的天气使然,二是担心一旦西撤,叫淮东精锐步骑在后面紧追不舍,士气跟队伍还能不能保持住不崩溃。

如今在赤土岗西南麓还有险峻地形能守,峡谷两侧的石坡颇陡,叫山外的淮东军难以进入,而在峡口伐木为栅、掘土为壕,不仅能据险以守,将兵马都约束在营垒时,还能保持军心、士气不立即崩溃。

张雄山在新渝残城里的兵马不敢打出来,陈子寿也不敢轻易离开赤土岗,军卒没有斗志,无论是东进新渝还是往西撤往下袁,都会暴露在开阔的河谷之间,叫淮东步骑精锐寻到进击的机会。

虽说从赤土岗到新渝也就三十里地,但中间的河谷开阔,淮东甲骑及马步兵精锐顿足在稍北侧的小竹山西南坡地上,仿佛一支长矛直刺过来,叫人不敢强行通过。

陈子寿与黄秉蒿此前的计划,也只是想在淮东军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进入新渝城而已,没想陷入进退失据的险境。但叫眼下而言,陈子寿也只能守住峡口,将心腹亲信散到军中,稳定军心,防止那些不安分的将领哗变生事。

※※※

受大雨所阻,不过林缚亲自率张季恒所部四旅步卒还是赶在十七日入夜之前,进入新渝。

从豫章到新渝,沿赣江西岸而行,沿途最大的障碍就是从阳乐西部大山流下来的锦水,不过早在六月初,淮东军就在锦入汇入赣江的河汊口搭设好浮桥,一直到阳乐境内,整个道路都是完备的。

在十七日之前,张雄山、陈子寿在新渝、赤土岗没敢有什么异动,只是拼命利用手头的资源加强防守。

淮东一万两千精锐甲卒,从紧张搭设的浮桥通过下塘沟,沿周普所率前部践踏出来的道路,分作两队沿着蒙山东麓及小竹山西麓进逼袁河北岸,对峙守赤土岗之敌形成夹击之势。

虽说陈子寿在两天时间里,在赤土岗西麓伐木为寨、掘土为壕,修筑了简易营垒,将淮东骑兵挡在赤土岗之外,使其难以有效进逼垒前,但随林缚而来,携蝎子弩、梢弩等战械,冲车、洞屋车等器械也在阵前迅速的组装起来,袁州军在赤土岗的营垒就显得单薄得很。

周普率步、骑精锐分两批进入新渝,一是要将袁州军主力吸引到新渝周围来,二是要将袁州军主力滞留在新渝城外。此时看来,这两个目的都完成得十分的漂亮。

林缚在高宗庭等人的陪同,策马驰入周普在小竹山西南麓临时所立的营垒,跳下马来,对周普说道:“一万两千兵马,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们向下袁进军?”

“避入新渝城的是张雄山,他对黄秉蒿的忠心,不下于陈子寿。我们要是强攻赤土岗,张雄山极可能从新渝城出兵、冒死一搏,打我们的侧后,”周普说道,“要是明天夜里有星月,那就明天夜里打赤土岗!”

淮东军强于夜战,而夜晚将把新渝城里的那一部分袁州兵马限制住,从而减少淮东军在小竹山南面备防的兵力,得以集中兵力夜攻赤土岗——周普建议兵马赶来休整一天,明天入夜后再强攻赤土岗。

“拖到明天就太晚了,”林缚摇头说道,“新野城已叫奢文庄攻陷,南阳摇摇欲坠,说南阳撑不过三五天,也不能算最悲观的估计。袁州这边要寸阴必争。要是拖到明天又是豪雨,可不得连拖上三五日,我看过了今夜,拂晓时就强攻赤土岗……”

今夜天晴,明夜天气如何,难以豫预知,林缚要求今夜就强攻赤土岗。

“过了今夜就强攻,有些仓促了,”周普稍作沉吟,转头问张季恒,“你手下儿郎四日行三百里,拂晓之前能准备好强攻赤土岗?”

原计划昨天就赶来新渝,但在路上给大雨拖延了一天——虽说在路上拖延了一天,但将卒更疲惫,从阳乐县离开锦水往南,道路叫雨水冲垮许多,都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周普担心张季恒所部将卒能不能承受持续作战。

张季恒摸了摸鼻头,说道:“没问题。”

“这边战事不能拖,”高宗庭说道,“我们必须在燕胡大军渡过汉水、进攻荆州之前,完全兵马的集结,留下来的时间非常紧。要是赤土岗的战事有拖延下去的可能,下袁、袁州都未必有时间去取!”

“那就过了拂晓就打赤土岗,另外,先将骑营替换下来休整一夜,做好追击的准备,”林缚做决定,说道,“攻下赤土岗,溃其主力,新渝这边暂时留下三五千兵马监视、劝降,其他兵马即尾随溃兵之后,直取下袁!”又问周普,“吴敬泽有没有消息?”

“吴敬泽随周知正押运粮草前日出下袁城,在知两军对战之后,就与周知正作势停在小屏山东北麓,我叫他们静待时机,莫叫黄秉蒿起疑心……”周普说道。

“好,”林缚说道,“周氏宗族愿意拔乱反正,可为江州将臣表率,派人去通知吴敬泽,莫要叫周氏行险……”

拿下袁州之后,林缚不可能在袁州滞留太久的时间,想要最快的时间稳定袁州的局面,就需要有人替他来收拾残局、招抚溃降。

周普又说道:“黄秉蒿方寸大乱,昨日清晨本欲率下袁最后五千兵马来援新渝,但走不到十里,又退回下袁城去。”

“贪则必失。”林缚给黄秉蒿下了一句断语,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在周普、高宗庭的陪同出营看望在新渝与敌缠战多日的将卒。

※※※

十七日入夜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凌晨时,天才收晴,露出满天星光来。

赤土岗为草坡,下雨后变得湿滑,林壑又积水成潭,而雨水天气又使弓弩筋弦松软,雨后接战有诸多不便,袁州军上下都以为淮东军不会选择雨后强攻,凌晨时大多避入峡谷内侧休息。

拂晓时,明月收敛,天边泛出微明的青光,照着蒙山东麓的大地似笼罩浓郁的雾霭。淮东军从出发阵地,推着冲车、洞屋车、蝎子弩、梢弩等战械从东翼及西南角强攻上来,袁州军的将卒大多沉睡在梦乡里。

当然外围的哨岗吹响敌袭的警哨,峡口内的敌营哗然扰动起来。

除了从峡口正面斜坡突击的步卒外,从两翼各有千余轻兵攀登山崖,强攻与袁州军部署在山崖上遮掩峡口营地的兵马。

赤土岗并不高,北脊最高处仅五十余丈,袁州军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没有可能将壕栅修满赤土岗的外围,在天彻底明亮之前,袁州军在左翼山林部署的千余防兵最先给击溃,张季恒见夺得左翼高地之后,即用骡马将十数架蝎子弩运上山,架在峡谷左侧的山崖,轰打敌营。

虽说拂晓前下过雨,敌营里湿漉漉的一片,但将火油罐投掷下去,引燃营帐,还是叫敌营里烧起一簇簇火。火势虽说不大,每次也只能投下十数枚石弹,但足叫敌营变得更加的混乱,难以在谷内整饬阵形分批到峡口抵御淮东军从正面发动的进攻。

在峡口内,袁州军有超过一万六千兵马,虽说有相当一部分人军心不稳,不过陈子寿手边能用的嫡系兵马也超过五千人。

陈子寿将一部分嫡系精锐抽出来作督战队,执刀斧立于其他军心不定的兵马之后督战,更将主要的嫡系兵马部署在峡口栅墙的内侧,直接承担起抵御淮东军的正面攻势。

淮东军进入新渝的时机如此之巧,叫陈子寿明白他与黄秉蒿的打算早就叫淮东看在眼底。也许其他人投降淮东还有一条出路,他与黄秉蒿必死无疑——为取自保,陈子寿必须要将嫡系兵马都投进去、以死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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