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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152)

正说着话,有车马从西面而来,是接替刘师度任淮安知府的吴梅久等人过来迎接林缚巡视淮安。

之前,淮东控制的诸府县内,还是有许多旧有官吏消极应付职事,没有真正的甘心给淮东所用,但在淮东兵马进驻江宁之后,吴梅久、唐恩叔等官员,跟海虞陈家一样,态度都发生彻底的改变。

※※※

五月上旬,北地也是一下子就进入初夏时节,这两天燕京城里的天气陡然炎热起来,不过早晚温差大,身体多病的叶济尔即便是午时,还穿着绣锦夹袍。

楠木长案罩着黄锻绣披,案头铺满都是从江淮传来的线报……

玉妃那赫氏端滋养汤进来,看着叶济尔伏案而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走进来,将汤碗搁在角桌上,走过去揉捏着叶济尔的肩头,柔声说道:“汗王又忘了膳食……”

“哦,”叶济尔转回头,看着玉妃明丽清艳的容貌,才去看殿外落在廊前的太阳影子,时间果真是不早了,他思虑军国之事,严禁宫中内侍打扰,没想到又把玉妃惊动过来,放下手里的卷宗,笑道,“真是过午时了,倒没有什么知觉……”拉过她柔如绵玉的小手,要她坐怀里来。

那赫氏十五岁给叶济尔纳为侧妃,今年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年近三旬的她,容颜有如少女,光滑如绸的脸蛋上找不到半点岁月的痕迹,娇艳明丽,眼眸里还有着少女时的纯真,宫里的美貌女子倒也不少,但在她面前一立,都成了俗物,十数年来叫叶济尔对她恩宠难减。

“这两月以来,汗王只关心江淮的局势,便是秦晋那边也关心甚少,这淮东当真是我族的大敌吗?”玉妃见案上所铺都是江淮传来的密函,关心的问道。

“西线有大亲王在,出不了大乱子,但是南面淮东大势已成啊,留给我们的时间太有限了。要是叫淮东先平复了浙闽,让其在东线凑出二十万兵马来,问题就棘手了,叫朕如何能轻松视之?”叶济尔轻叹道,“军国老臣们,还是老脑筋,只以为打下关陕,打通从襄樊进夺荆湖的通道,大势就在我们这边,实则不然啊——举国上下,能正真正认识到东线危机的将帅没有几人,偏偏那赫雄祁还吃过败仗,腰杆子硬不起来,便是罗荣也抱怨朕留在东线的兵力太多,而给他的兵马太少。只是,登州水军不能成势,不能将金州与登州之间的海口封住,我怎么敢蓟东、两辽的兵力抽空给他们?”

“这林缚终究是人、非神,”玉妃劝慰道,“不要说江西不会给他很快平复,就算他控制了江宁,淮西的董原、池州的岳冷秋都未必听服于他。淮东兵马有二三十万,他又敢将主力大部都集中的徐州,又敢将这些兵马都推出来北进?”

“……”叶济尔摇了摇头,从案头翻出一幅地图来,对朝堂将臣他有时间也懒得解释太细,倒与玉妃谈论军国事作为消遣,叫玉妃坐到膝前来看江淮之间的地理形势,“一旦叫淮东先一步平定浙赣,林缚此子必有手段迫使岳冷秋渡江到北岸,与我中路、西路兵马纠缠。玉妃你看庐州,庐州处江淮之间,又依淮山、巢湖,淮东下一步必然会经营庐州。林缚率淮东兵马主力北进,只要在庐州部署一部精锐,进而封锁江道,即使江宁兵力空虚,岳冷秋、董原也难有机会率兵进入江宁取代淮东。”

玉妃轻蹙秀眉,叹息道:“奢家占下江宁的时间太短了,再叫人可惜啊!”

“没什么可惜的,”叶济尔说道,“淮东善兵者多,南朝用谢朝忠领兵,会有什么后果,淮东、淮西都有预见,从南阳、涡阳到徐州一线兵马不动,就很难寻到机会,除非奢家能守住江宁半年以上……”

这时候宫侍进来禀报:“张相过来了……”

“叫张协进来。”

宫侍去传诏张协进殿,叶济尔对玉妃说道:“过两天你就先去辽阳,朕还要等大亲王回京商议西线军务……”

玉妃那赫氏说道:“奴家等汗王一起动身。”

“天气转眼就要酷热无比,你的身子怎么熬得住?”叶济尔说道。

正如南方一时间难以适应北方的酷寒,燕胡的王公大臣们,一时间也难以适应燕京城夏季的酷热。夺下燕蓟的第一个年头,好几个年迈的老臣、老将,一时间没能熬过酷暑,得暑热而逝,便是玉妃也大病了一场,休养了好久才熬过来。

从前年起,叶济尔在入夏之后就会与王公大臣、后宫妃嫔暂时离开燕京,到辽阳避暑去,等到秋凉之后才迁回来。

当然,燕京这边也要有留守的大臣,对于已经没有退路的张协,叶济尔也颇为信任,每回都用他作留守汉臣,一起主持留后事务。

卷十一 狂澜 第9章 计当缓行

没有河堤约束的泗水,五月之后河水涨起来,向两岸滩地蔓延开去,浩浩荡荡不下十数里,水势极为辽阔,浅水处的芦苇浮出水面,青蔓蔓一片。

入夏之后,河淮之间诸水皆涨漫溢,进一步限制燕胡骑兵在河淮之间的运动。相比较而言,淮东战船则能往河南、山东西部更纵深处渗透,使得夏秋之后双方在防线上的争夺,天平向淮东倾斜。

北燕在徐州北面的济宁、东平兵马,都收缩到防线之后。

徐州入夏之后,所面临的直接战争压力减轻,有利于农事。视野更远处,则是开始抽穗的麦苗,再过大半个月就能收割。这是徐州战事之后,淮河北岸的第二个收获季,田野之间的民众似乎已经忘却战事带来的苦痛,只等着收割时节的降临。

刘妙贞与吴齐、李卫、楚铮、孙壮、马兰头、李良、柳西林等徐沂将官出城到泗水码头来迎。距去年南下率兵征闽东,时间已经过去近一年,刘妙贞身穿红甲,倒没有戴她的青铜面具,艳如桃花的脸蛋在衣甲的衬托下,英姿飒爽。

刘妙贞率诸将官要行主臣之礼,林缚将她的手抓在手心就没有放开,问道:“过去大半年,徐州的压力不少吧……”

刘妙贞抽不回手来,脸色泛红,倒是李卫知情识趣,替刘妙贞回答林缚的问话:“诸事都在主公的算计之下,卑职依策行事,没有压力。”

“李公也学会说好话唬弄人!”林缚笑道,“江宁失陷,我心头还捏一鼻子汗呢,你们能睡安稳觉?”

※※※

林缚初来徐州,诸人也知情识趣,不以军政相烦,叫他与刘妙贞好生相聚了数日,宋浮、陈华章等人也自由李卫、马兰头、孙壮等人接侍、陪同。

宋浮也有近二十年没有出过闽地,以后要辅佐林缚谋算中枢,就觉得对天下形势的掌握,已有所不足。“纸上得来终觉浅”,能实地走一走、看一看的机会也是十分的难得,此番出来,倒是马不停蹄的到处走动;陈华章也是如此。

宋浮与陈华章都是年过五旬之人,劳心多,头发花白得早,李卫年岁要比他们大,倒是一头乌发。

林缚忙着跟刘妙贞团聚,宋浮、陈华章便借这个机会多实地接触徐州的方方面面。

能逐走陈韩三、夺下徐州城,对淮东也可以说是十二分的幸运。

正因为夺下徐州城,使得徐泗防线完备起来,北燕见短时间内难以突破两淮防线,才果断在河南、山东转为守势,抽调兵马从秦西迂回进攻关陕,淮东才因此在去年秋后具备发动闽东攻势的条件成熟,才有接下来一系列的变化,以致今日期能控制江宁的大局。

要是徐州城给北燕得去,在淮河北岸将会形成残酷的拉锯战,淮东即使能挡住北燕二三十万兵力的冲击,守住淮河,日子也绝不可能好过,相反奢家就会松一口气,得了休养的机会——宋浮最终做出率宋族投附淮东的决定,也是看到徐州城落入淮东之手。

徐州位于河淮之间,东北方向为绵延数百里不间断的鲁南山地,北面为河湖纵横,西面则是鲁南山地往淮阳方向延伸的余脉丘岭,周遭诸山环抱,汴水、泗水从徐城东西绕过与淮水相接,也当得上淮泗第一要冲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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