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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146)

林缚使林续文直接掌握户部,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将内府的财权剥夺掉,并入户部。

在林续文、高宗庭到居巢迎永兴帝返回江宁时,双方就承认已经发生的、江宁府衙借银赎米、将江宁周边地区的市商税收入质押给淮东钱庄的事实,将这一块从内府收入里划了出去。

为此淮东钱庄特地举荐周广东成立江宁厘金局以辖此事,收征收厘金首先偿还钱庄本息,有多余再拨给江宁府衙。

这一回,林缚更是想将两淮盐税从内府划出来,不然四百万两银的借款,完全可以拿户部所辖的田赋进行抵押。

诸相召林梦得到政事堂商议借款之事,林梦得当仁不让,与林续文一起,带着淮东钱庄总号掌柜周广南一道到政事堂来。

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年息可以降,降到跟原淮东军司同等的水淮,但质押物不能减。

在程余谦等人看来,江宁周边地区的市税厘金还是小数目,太后都同意割给淮东管辖,两淮盐银轻易不能放弃,折中的办法就是张晏辞去盐铁使,将盐铁司并入户部。

户部再怎么说,还是朝廷的户部,总好过由商贾荐人掌管盐铁司。

这边谈妥之后,拟折子请旨,消息也同时传到陈园……

※※※

消息传到陈园时,陈华文正过来向林缚辞行——海虞军残部,除一部分编入府县刀弓兵作为地方治安部队外,大半与粟品孝的白淖水军都将由浙西行营接收整编,陈华文交卸兵权后,受林缚推荐,将出任庐州知府。

陈华文将离开江宁,其兄陈华章也将离开江宁返回海虞去,今日一起到崇国公府来向林缚辞行,在前院厅堂里喝着茶。

“钱庄前阵子才借出一百万两银江宁府以渡难关,这时又要马上拿出四百万两来,怕是有些困难吧?”陈华章听着从政事堂传来双方就借款事妥协的消息,有些担忧的问道。

“倒是不困难,”林缚摇头说道,“宋家等闽东大族,将名下的粮田都置入钱庄,以换取等值的股金份数,钱庄那边就立即派人进闽东将粮田分片,出售或赊售给地方上的缺地农户,眼下颇有所成——有些农户手里短缺,拿不出现银来,只能赊买耕地,以后每年以粮代偿,但也有相当多的农户,手里多少有些积蓄,能拿出来买地。三个月里,泉州府、晋安府两地,通过此法,就额外筹集到一百六十多万两的现银……”

闽东都打残成那样,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能叫淮东钱庄吸出这么多的现银出来,真叫人难以置信。此外的缺额,大概就是东阳乡党运粮进江宁牟利甚多,余银多储在钱庄里,可以挪用。

“还是主公的妙策叫人匪夷所思,”陈华文赞叹,“先贤不知凡几,如此筹银之法,却是未见……”

“华文客气了,”林缚笑了笑,说道,“在别人眼里,这些不过是旁门小术而已。”心想后世政府罕有不向公众及银行举债的,只要能维持政府信用不坠,就不用担心借债规模。

林缚暂时还无意直接插手政事,也就暂时还不能在江南七府及江岸的维扬府推行新政,但陈家手里掌握的大量土地,江南七府也就陈家等少数大族谈妥仿效闽东宋家的模式处置手里的土地。陈华章这次回去,就是处置这事。

他这时将这些事拿出来说,是进一上安陈家的心。陈家父子叔侄三人,都可以说是一时之选,但陈明辙还倔在嘉兴没有表态。

说起来,陈华章心里确实还是有些惴惴难安,既担心林缚有没有能力走出最后一步,也担心天下会给别家或燕虏或曹家得去,但在江宁住了这些天,心思稍安——陈华章不习武事,不知用兵,但也晓得,有史以来,或势力崩败,或朝廷兴替,或异族侵凌,说到底是都坏于政事。

相比较林缚战无不胜的用兵手段,能更叫陈华章折服的,是淮东的治政手腕。

奢家等八姓在闽东立族两百余年,这么厚的底子,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给淮东超越、打残,实非侥幸。再以曹家为例,三代边帅、两代郡王,据固原近六十载,四年内将三万精锐扩到十三万,燕虏侵来,还不能阻挡在外围,比淮东已是明显不足……

也许这天下就要在淮东与燕虏之间一争雌雄了,陈家总不能去投燕虏,投淮东这步棋,就不能算走错。

想到这里,陈华章说道:“华章此次回海虞,将宗族里一些事情依主公吩咐处置完毕,再过来听候效力……”

陈华章以往重宗族而轻仕宦,他早年考过举子就归乡打理宗族事务。眼下淮东的核心政策就是抑土地兼并,在土地交出去之后,绸庄今后十数年里都不会有大起色,陈华章继续留在海虞也没有什么事情。

“那是太好啊,”林缚高兴道,“陈公如此说,那我就在江宁恭候了……”

在北伐之前,林缚首先要将江宁的政事理顺过来,务实而治政、理财经验丰富的陈华章,才是淮东最急需的人才。实际上,陈明辙虽任嘉兴知府,火候还差他父亲一截。陈华章有相对保守的弱点,但此时对淮东来说,也不能叫弱点。

卷十一 狂澜 第5章 治盐

元月底,“盐铁司并入户部、盐银质押支借银款折”获旨颁布天下。

有盐银赎粮的前例在,盐银质抵银款也就没那么难叫世人接受。诸官员更想着叫俸薪早些发放下来,这道懿旨更是获得广泛的支持跟赞誉。

盐铁司并入户部,即归入文官体系,张晏作为内臣,被迫辞去盐铁使;副相、户部尚书林续文荐淮安知府刘师度出领盐铁司,并加左佥都御史,专司盐官监劾,也获旨通过。

刘师度先后出任海陵、淮安知府,熟知两淮盐事,论资历、政绩以及对盐事的熟悉,倒没人能跟刘师度相比——当然刘师度这些年来,配合林缚在海陵、淮安两府推行新政,也早就给打上淮东系的印记。

二月初,在刘师度奉诏抵达江宁覆职的同时,盐铁司衙门也从维扬迁往江宁。

两维盐务集于维扬,是由种种原因造成的:

在前朝时,海陵仅为维扬属县,海陵以东都是两淮盐场范围。盐务集于维扬,也是为就近管理盐场、禁查私盐的方便。两朝以来,崇州以东沿海成陆速度加快,盐场不断往东迁移,维扬实际已经与盐场脱离,但维扬处于南北漕运水系的必经之处,遂又成为两淮盐的运务中心,而帝都又在北地,维扬盐事中心的格局自有越以来,就没有更改过,也是理所当然。

到永兴帝在江宁登基,江宁成为半壁江宁的政治中心,江宁与维扬相距,驿程不过两百余里,而江宁在扬子江航运体里的地位,并不弱于维扬,将盐铁司迁往江宁,除了集权的需要,其他方面也不存在什么特别的障碍。

早在永兴帝在江宁登基之初,就有官员议论要将盐铁司迁来,但传统的势力依旧强大,一直未能成行——这一趟,盐铁司并入户部,迁并江宁倒是没见多少阻力,说起来就是将两淮盐运务集中到江宁再由盐商转售天下。

一旨而下,盐商也只能从之。

盐铁司的故事远没有到此就结束,刘师度二月上旬抵达江宁覆职之后,即请旨治盐卒、禁查私盐、削减税价——盐商这时候才惶惶不安起来,淮东等到这一刻总是要下狠手了。

二月下旬,都察院劾左护盐校尉毛文敬贪污枉法,侵夺盐利,请旨缉拿法办。

为养五十余万正丁兵额,加上额外给南阳、河中府的加款,江宁每年至少要筹出一千万两银来——这还没有将民政及庞大官僚集团、宗室、勋贵的俸薪以及内廷的耗用计算在内。钱庄给户部的四百万两借银,实际上也仅能撑三五个月——江宁这边为了解决政权危机,又确实需要抄杀一些大户以解燃眉之急,盐铁司并入户部之后,拿盐商开刀,实际已经成为江宁官员的共识,毛文敬不是第一个倒霉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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