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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055)

迁都江宁之后,吏部尚书由陈西言兼任,兵部给架空,没有事权,王学善执掌仅次于吏部的户部,是庙堂之上的实权派人物。

刘直心里也是十分的疑惑,支持谢朝忠出兵,对王学善而言,没有太大的好处。即使在这桩事上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但陈西言等人强烈反对,这桩事犹不可行,最终只闹得跟陈西言翻脸。

只要陈西言一日不离开庙堂,王学善跟陈西言闹翻有什么好处?即使将陈西言斗垮,也轮不到王学善进政事堂。

相比较之下,王学善保持沉默,虽说没有什么好处,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啊!

如今庙堂之上,陈西言异常的强势,而皇上在许多事情上又离不开陈西言,而淮东的态度也很明确。比起得罪陈西言来说,刘直更不相得罪淮东,即使明白皇上的心思,今天也没有当出头椽子的想法,没想到王学善会跳出来。

陈西言等人脸上都是又惊又疑。

殿下群臣脸上什么表情都有,永兴帝立时提起兴趣,前倾着身子,看向王学善,说道:“王爱卿,你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

“如今浙闽叛军兵马主要集中在两头,而在浙西兵力孱弱——御营司所提出的秋后用兵策上,仅用邓愈所部牵制浙西敌兵,依微臣所见,太过保守了,”王学善有准备而来,侃侃而言道,“一旦淮东、江州对闽东、豫章用兵不能速战速决,欲秋后一战解决浙闽叛军的想法,就会落到空处。南面的局势得不到根本性的改观,又谈何收复燕蓟故土?依微臣拙见,朝廷若能加强徽南,从徽南出兵浙西,就能打在浙闽叛军的薄弱处;即使迫使浙闽叛军从别处抽兵补充浙西,也能减免闽东、豫章所受阻力——微臣实不知,此等上策,庙堂之上,为何从无议论?”

卷十 权倾 第85章 廷争

“谬论!”陈西言没有想到余心源未动,王学善先跳出来打前阵,也顾不得皇上正侥有兴趣听王学善侃侃而谈,直接打断他的话,斥道,“家国大事,动一发而牵全身,军国大策议定之后,焉能仓促改动?再者秋后用兵策,乃军政秘事,有议可奏闻圣上,安能公开议论?闹得天下皆知,叫浙闽叛军早有准备?”

“殿下诸公皆是朝廷重臣,有谁不能知闻秘事?”王学善毫不示弱的顶了陈西言一句。开弓没有回弦箭,这张脸扯破开来,不斗个你死我活,绝无法善了。王学善在官场侵淫这些年,这点道理心里也是清楚的。

“人无完人、策无完策,群臣献言,朕看没有什么不好讨论的……”永兴帝坐在龙椅之上,开腔维护王学善。即使不合规矩,但既然好不容易有王学善将这个话题提出来,他断不会轻易让陈西言将王学善驳回去。

“战事不能早决,帅臣拥兵于外,威势渐重,而朝堂渐轻。依政事堂所拟秋后用兵策,无益于迅速解决闽浙及江西的问题,臣以为非完策!”余心源扬言说道。

“治国如烹小鲜,哪有一蹴而就之策?”左承幕说道。

左承幕从荆州制置使入政事堂为相,与其他势力瓜葛不深,故能秉公而言。他又长期任职地方,能清楚各种弊端,晓得让谢朝忠领兵从徽南打浙西,害大于利,故而在这件事上跟陈西言站同一条战线。

余心源拿藩帅拥兵自重说事,言外之意暗指陈西言助岳冷秋养寇自重,如此诛心之言,左承幕当然要反驳。

“就事论事,从徽南出兵浙西,倒是有利有弊,不能一而概之,或许讨论一下,也无不可……”王添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却是在替王学善、余心源帮腔。

王添身为政事堂诸相之一,他如此说,陈西言就不能以“妄议”将王学善驳回去。

林续文也是又惊又疑,在谢朝忠出兵一事上,王学善、王添一向沉默,毕竟他们没有很深的利益纠葛,不应该轻易的卷入是非之中;而实在也想象不出,余心源、谢朝忠能许下什么好处,才最终将王学善、王添拉拢过去!

“合力则强,力分则弱,”林续文说道,“江宁全力支援江州备战,犹有不足,焉能再支持徽南用兵?”

“以兵马论,岳相曾言庐州兵归其节制则足矣;徽南用兵,从御营军调兵马补之,不分江州之力,”作为正主,谢朝忠这时候站出来,说道,“说到战事,如鹰搏狡兔,即使用三分力能胜敌,也需要用上十分,以保万无一失!不用徽南出兵,难道淮东有十足的把握,在秋后能攻下闽东?”

从根本上,淮东是要将奢家往江西赶,但这层用心断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林续文也晓得淮东势强,使诸人不会直接针对淮东,但淮东越是坚持什么,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反对。

林续文知道他多言反而不利,只需要表明态度即可,能不能阻止谢朝忠领兵,就要看陈西言与左承幕等人了。退一万步讲,即使谢朝忠领兵成行,让谢朝忠分掉岳冷秋的势,只要谢朝忠在徽南不大败,最终也有利于减轻奢家在江西所面临的压力——这个局面对淮东来说,不能算最坏。

“兵马虽足,钱粮如何筹之?”陈西言质问道。

“御营军出征,江宁兵备所耗的钱粮,就能节减部分,犹有不足,应是陈相所虑,焉能以此事质问奉安伯?”余心源帮腔道。

王学善说道:“所缺钱粮,户部能挤出一部分来……”

王学善这句话最有分量,本来政事堂卡住钱粮不授,即使永兴帝决意出兵,事情也能拖下来。王学善这么一说,永兴帝就可以绕过政事堂、军领司,直接叫户部筹措大军出征的钱粮。

陈西言气得吐血,他此前要加强江州,王学善左右推搪,户部不愿意多拔一毛,这会儿撕破脸,竟然愿意为谢朝忠领兵挤银子出来。

永兴帝看向张晏,眼神异常的凌厉。

张晏心里暗叹一声,心知王学善、王添跳出来搅局,皇上的心思越发的坚定,再难更改。陈西言这时候若还不让步,皇上怕是要当场逼得陈西言辞相;说到底,这件事能不能成,始终决定于皇上的态度,张晏说道:“内库府或许能挤出三五十万两银子……”

“御营军不堪用,用之徽南,江宁危矣!”陈西言“扑通”在殿前跪下,死活不同意谢朝忠领兵从徽南打浙西。

“左一个不堪用,右一个不堪用,朕且问你,什么才叫堪用?”永兴帝厉言道,“这两年来,每遇演武,朕多亲临,军容、军威虽不足称百姓雄师,但也颇为可观。再者言,不经历战事,御营军何时能够堪用?”

林续文默然无言,永兴帝的心思都挑明开来了。

永兴帝就是不信任外兵,即使晓得御营军不能算什么精锐,也认为当前的南线形势,谢朝忠领兵从徽南出击,不会有多大的威胁,恰是御营军锻炼的一个机会……

永兴帝急于摆脱当前藩帅拥兵重于外的局面,手里没有可用的精锐兵马,谈何削藩帅、藩臣的兵权?

这种急迫甚至急躁的心态,使得陈西言也再难给他足够的信任。

陈西言在殿前头叩得“嘭嘭”直响,永兴帝恶言相向,殿下群臣皆是惶然。左承幕也走到堂前跪下,谏道:“徽南用兵,即使是上策,也应慎重待之。从徽州过来,经宁国到江宁,山川平易,无重兵塞防,江宁将受刀兵之险……即使非要从徽南用兵,宜用老将邓愈。”

“邓愈可为副帅,再选一个老成持成、知兵事的老臣,以为监军使,遇事可以有个商议。即使决定从徽南再出兵,也断不会轻率用兵,”永兴帝从镏金龙椅上甩袖站起来,说道,“你们所言种种不利,朕也不是没有考虑。朕登基以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险事,哪能事事都求稳妥?”

“皇上圣明!”程余谦跪下喝诺,算是表个态。

他历来是哪边风大倒向哪边,当前的形势已经很明显。再说御营军的底子是江宁守备军,要说御营军一点都不堪用,程余谦也不可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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