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当时误惜朝(9)

但是敖宣还是忍着气去了。

可东华清君硬是没答应。两人当场便破了脸。

敖宣在告求无门的情况之下,化身为龙,受了天雷一击,遍体鳞伤赶到之时,灵素和鹤君使已经被投入轮回道。

“当时时辰还不到一些,可是东华清君说,早晚都是一般,不如尽早上路。于是六公子赶到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他冲到轮回道前,那模样……”命格星君不忍地摇摇头,“原本想,事情过了也就算了,谁知六公子还每隔一段时日便来问问,随后下凡去瞧那两人。转眼六百年,他竟还惦记在心里。情爱是孽障,可惜他这一生做不到仙君位置,便是因为这一茬。”

柳席卿却想,若一个人真是像敖宣一样,别的人只道他苦,却殊不知他也可能觉得那样开心呢?

从那以后,敖宣同东华清君势同水火。

东华清君喜欢的,敖宣便第一个反对。但是二人在天庭抬头不见低头见,见面时候却一派和气。

东华清君有次笑笑说,敖宣相对于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总不好同一个孩子计较。

东华清君几个月后便下凡应劫,送行的不少,都排到天门外。敖宣那日也来了,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东华清君只一笑而过,也没计较,之后便再没回来。

眼下,那灵素仙子总算折腾到了第七世,运气不错,投到一户好人家在世为人,芳名谢婉怡,而那鹤君使则是穷苦出身。柳公子的任务便是在鹤君使之前赢得芳心,顺便狠狠糟蹋了,糟蹋完后最好再狠狠踩上几脚。

柳席卿临走时候问了最后一事:“东华清君他怕是被敖宣算计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回不来。”

命格星君深刻地看了他一眼,念道:“天机不可泄露,此前种种乃天命,天命不可违,一切自有定数。”

命格星君一句“一切自有定数”,可苦了柳公子。

要收服妖孽,四处打听一下就在了,权作四处游玩观赏了。

可那仙子转世的谢姑娘该从哪个角落挖出来?

两人下凡之时,人间正是三月春风和煦的好时节。柳席卿祖籍徽州,两人落脚之处正是徽州地界。

敖宣对没见过的都有些许好奇,走过时很克制地看一眼,但是也只看一眼,随后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柳席卿正巧同情心泛滥,非但没挖苦对方,还不甚在意地聊些风土人情。不过眼下,他决定先了却自己一个心愿。

敖宣见柳席卿选的路渐渐僻静,最后来到一处地方,放眼看去全是一排又一排的坟墓,淡淡问道:“这些是什么?”

柳席卿道:“这便是我们凡间的墓地,人死了之后就葬在这里。”

敖宣道:“这却和东海的习惯大有不同。”

柳席卿心道你们是水族一类,当然和凡人不同了,可还是语气和缓道:“凡间是这样的,有了这块墓地,亲人朋友来这里转转,怀念一下过去的人。不知东海是怎样的?”

敖宣语气淡淡:“若是龙,虽然寿命在天地间也算是长的了,可到尽头那日便用最后一点仙力将躯体化为水沫,就算完结了。”

柳席卿用折扇轻轻一敲他的肩:“你过去后,我会记着你的。”

敖宣一副被呛到的表情,竟然没有反驳。

柳公子又向前走了两步,道:“眼下我柳氏一族,可全在这里了。本来我老爹过世,还指望我娶了妻妾,为家里添些香火,谁知我却在这当子上飞升了。”他瞧着最新的一块墓石,语气有些微妙:“自己站在自己墓前吊唁自己,就是从前做梦也不会梦见的。”

敖宣微微一笑,还没开口挖苦,只听柳席卿怒道:“究竟是哪个混帐为我办的后事?这墓石的刻字制材未免也太差了,完全配不上我徽州才子的名声。”

敖宣假意安慰道:“那人没给你一张破草席便很是仁致意尽了。”

柳席卿举步便走:“我得去问个清楚,我柳家万贯家财,总不能随便救济那些混账。”柳公子先杀到订制棺材墓石的铺子,那管店的认得这位徽州才子,只吓得抖成一团,用手指指着他继续抖,却说不出话来。

柳公子没那兴致问话,直接摊开账簿去查关于自己的壳子下葬的那笔,会钞的是住城东的友人王某人。

那王某人也有些小才学,没事同柳公子一同听听小曲,见见花魁,算是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柳席卿转身杀去那友人家中。

敖宣只笑着随他到处走,只当是看场好戏。

柳公子就这样大模大样杀到友人家中,因为生前也时常上门拜访,一路自然是熟门熟路。可怜那管门的,庭院中修剪花草的,还有大厅中擦擦洗洗的全部脸色煞白,手指着柳公子一阵发颤,胆小的双眼一翻就此吓昏过来,胆大的连滚带爬垂死挣扎:“时令不好,柳公子显灵了啊啊啊——”

柳席卿十分享受这所向披靡的滋味,径自往主人房中走去。

主人房中正是一片春色融融,王某人正摸着身边那女子的小手,还想往上摸去。柳公子这一破门而入,只吓得那女子惊叫一声,随即看清对方的模样,又尖叫一声昏死过去。男的双眼翻白,抖抖抖个不停:“柳、柳、柳公子你、你、你……”

柳席卿微微一笑:“王兄莫慌,我只想问下,为何我那个墓造的如此寒酸?剩下那些银钱又去哪里了?”

那人爬到角落,指着一旁的小茶几:“在、在、在那、那、那……”

柳席卿大步走过去,掀开茶几上的软垫,便看到一个暗格。他打开木板,取出里面一叠银票,微微笑道:“多谢王兄了。只是兄弟这几日正忙,待有了空暇再邀王兄喝个小酒,到时可要一定赏光。”

那王某人含泪点点头。

柳席卿原路返回,只见敖宣正等在门口,见他过来就笑笑道:“君言兄弄的声响还真大。”

柳席卿满意地拿着银票在他面前一晃:“我祖上生财,也由不得狐朋狗友糟蹋了去。”

敖宣微微失笑。

柳席卿等了一会儿,竟又没等来他的挖苦,微微奇怪:“你别小看这些纸,在凡间没有它可寸步难行。”

敖宣淡淡笑道:“说得好生市侩。不是说读书人都是万事以读书为高,其他的皆是下品么?”

柳席卿唰得打开折扇,摇了一摇:“慕琰兄你有所不知。在凡间,命好托生了富豪之家,自然是钱财为下品,有了财便要才,才衬配得起。若生得穷了,更是要视金钱为粪土,这样人家可以夸你富贵不能移么,当然这粪土是越多越好。”

敖宣又失笑:“当真说不过你。”

柳席卿将折扇交到左手,道:“我适才闹了这一场,还是尽早离开徽州的好,免得多生事端。就是不知该往北往南。”

敖宣道:“自然是往北,北是龙气所在,妖怪多半会寻着龙气过去。”

柳席卿只能说好。

他走了两步,又不解地别过头去看敖宣,总觉得有些奇怪。

天庭之上,敖宣说话总带着刺,对自己的态度不好,但是这“不好”也让人有几分安心。可今日这态度简直太好了,好得让他心慌。

不知又有什么阴谋阳谋。

待走到城外僻静之处,敖宣停住脚步,颇有兴味地开口:“君言兄莫非真想用脚走过去?”

柳席卿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他自认为没这个能力腾云驾雾,还不如省着点。

敖宣微抬手臂,眯着眼在烂漫日光中笑:“不如我化为真身载你罢?”

柳公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僵硬至极。敖宣今日一定是吃错什么药,不知要多久才恢复正常。

敖宣继续笑着道:“还不快过来抱住我?”稍顿一顿,又道:“我是怕到时候将你甩了下来。”

柳公子其实很想质问: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过他一时为美色所迷,等到反应过来已经上前抱住了敖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