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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误惜朝(15)

剑光闪过,将那妖气劈成两半。敖宣突然觉得手臂上一疼,也没太在意,执剑看着那团混浊的妖气渐渐消失。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似乎有些疼,一如当年引来天雷,看那人魂飞魄散时一样。

敖宣原以为那人会恨死自己,那人却说不恨。

就算这样说,也勾不起他的一分恻隐。

他回头看了看夜幕沉沉中相府的一角琉璃瓦。那妖气,是冲着相府去的。

柳席卿一头磕在墙上,酒也醒了大半,疼得直抽气。

他回想一下,几乎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记得有了意识的时候是靠在一个人身上,那人衣上有股淡淡的清爽味道。

他看了看周遭,莺莺燕燕们已经不在,敖宣也不在。

大概是敖宣吧。

一时间神志不清占了他的便宜,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哪有这么讲究,可是敖宣是何靖所说曾被某妖怪给什么过、于是内心对男子的触碰深恶厌绝的……

柳公子想,此次恐怕真的不得好死了。

他摇摇晃晃结了帐,离开勾栏回客栈,一路上苦想许久,觉得敖宣没当场一剑劈了他,该是不会反悔吧?

他这时倒希望敖公子看得上他,稍微手下留情,那么让他出卖点色相也可以。

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连那么下作的方式都想到了……

柳公子快走到客栈之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转过来,衣袖飘飘,很是挺拔俊秀,正是适才惦记的那位。

敖宣也看见他,转过头一言不吭地瞧着他额上那一块红的:“你酒醒了?”

柳席卿笑得尴尬:“是啊,适才……”

“适才我喝多了,有些糊涂,不记得发生什么。”

柳公子不由又遗憾又庆幸:“我也喝多了。”

敖宣看了看他,不经意地道:“你时常喝高么?”

柳席卿道:“只是偶尔,这次比较特别。”

敖宣面无表情,突然道:“你那见过两面的知交萧怿,同这京城处处有妖气很有关系。”

“你说他是妖怪?”

“我没这么说,也许他是被附身了也说不好,我觉得他身上有妖气。”

柳席卿微微一笑:“妖气可以沾染,这是你说的,慎之身上的妖气可能是别人带给他的。我觉得他不似妖怪。”

敖宣看着他,语气淡淡:“哦,那么说来,你不信我,却信他了?”

柳席卿光是听着他说话,背上就发冷:“也不能这么说,你们两人我都是信的,只是慎之兄如此,不像妖。”

敖宣轻轻一笑:“也不是每个妖怪都能让你一眼瞧出来的。”

翌日,柳公子正坐在靠窗的桌边,优哉饮茶,只见一个颇有气派的男子走了过来,又颇有气派地递上一张请柬,说道:“我家公子请柳公子去西山,还请公子一定赏光。”

柳席卿接过请柬,打开一看,果然底下的署名又是萧怿。柳公子托着腮,想那萧慎之真是清闲,昨日请了酒,今日又邀出游。幸好他对此人印象不坏,不然只怕要被烦死。

“不知萧兄约在几时,我也好准时去。”柳公子打开折扇摇了摇。

“如果柳公子现下有暇,便随小人一同去,我家公子已经先行一步去了西山。”

柳席卿站起身,唤来店小二:“等下帮我同隔壁的敖公子说一声,就说我应邀去西山,晚些回来。”敖宣和萧怿似乎言词上面颇有不合,他夹在当中,实在难办。

店小二唯唯应是。

走出客栈,便见外面已经安排了轿子和马匹。那送请柬的又道:“柳公子喜欢用什么代步,随意就是。”

柳席卿走到马边,翻身坐上马背。那送请柬的上前拉住缰绳,唯恐他摔了似的在前面开路。柳公子顿时觉得很伤自尊。他的确是一介书生,那点力道拉不弯弓箭,可骑马却没大碍。

待到西门,正好见着萧怿一身窄袖长衫端坐马上,左手执弓,右手拉着缰绳,潇洒风流中平添英气。柳席卿微微恍神,只觉这一幕彷佛见过。

萧怿纵马过来,将手中的弓箭递过来,笑着道:“君言,你且试试看这把弓。”

柳席卿试着拉了一下,这是把弓很轻,不用很大力道就能拉开,正顺手。

这时头顶也刚好有一只雁飞过,柳席卿勒转马头,从萧怿鞍上取了一壶箭,便朝雁飞过的路线追去。他耳边又响起那日同敖宣是皇陵时候听到的嗡嗡声,似乎有很多声音在说话。他已经顾不到萧怿在身后说些什么,一味朝西山深处行去。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他看见树林深处飘着一团淡淡的烟雾,中间有淡红色的光晕,才刚驻马停住,便见那团烟向自己冲来,瞬间眩目之后,发觉自己站在皇陵的那个水潭边。

那个昨夜在勾栏见过的少年站在寒潭边,长长的黑玉般的发丝一直拖到腰后,眉目如画,隐约有几分眼熟。

那少年径自从柳席卿的身边穿过,竟然都没看他一眼。

柳席卿大骇,抬手一看,只见自己的形体竟然有些虚渺,似乎一阵风也能吹散。

只听身后那少年言语动听,满满的全是笑意:“你今日来晚了。”

柳席卿转过身,只见一个极年轻俊秀的男子站在小风中,衣袖微拂,言笑之间便连周遭的景致也暗然失色了:“是有些事耽搁了。”

柳席卿忍不住轻声道:“敖宣……?”

敖宣也没有看见柳席卿,伸手按在那少年的肩上,轻轻笑道:“清南,你有多在意我?”

那叫清南的少年不假思索道:“我也不想修行了,便这样不仙不魔,一直陪着你,可好?”

柳席卿不禁愕然。何靖说敖宣曾被妖怪染指,可是现在看来,他却是乐在其中。他看见敖宣偏过头,刚才那笑意全部消失,眼中阴霾,隐约阴狠。

他只觉得身子不断飘着,直上九天,这场景和那日飞升的十分相似。

只见那个叫清南的少年踏着云彩,直上天门,突地一道天雷劈下来,竟是将他劈得元神俱散,只剩下几缕魂魄不愿散去。

只见敖宣踱步过来,轻轻笑道:“没想到,你投生下界渡天劫,却完全不记得我。你欠我太多,便是魂飞魄散也偿还不清。”

清南的魂魄之光渐渐黯淡下来。

敖宣接着道:“你莫要以为我真的看上你,我对你,没有半分恻隐。我便等着瞧你七魂六魄被万鬼食尽,永不超生。”

那魂魄渐渐散开了,一点光亮都不见。

柳席卿背上一阵发冷。

他想那清南,就是投生下界受劫的东华清君。他的确不会再有机会回到天庭。

他知道这些事,很难说是谁对谁错,可他只是不自觉地站在东华清君那边。敖宣这样,欺骗人家感情之后再引了天雷过来,实在太过分。

柳席卿感到周遭又是一片混沌,隐约睁开眼,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西山,周身被那团烟雾包围着。他感到开始无力,似乎仙力在被吸走一般。如果,他身上还是几分仙力的话。

只见一道华光划来,直直冲破了那层烟雾。

敖宣衣袖微拂,缓缓地走到眼前,伸手将他拉起。

柳席卿忍不住甩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敖宣淡淡道:“我觉出这里妖气冲天,便过来看看,结果刚好看到你这般模样。”

柳席卿道:“是么。”

敖宣看着他:“现下你还信萧怿么?”

柳席卿走出两步,回转头道:“这和萧怿有什么干系?”

他神色讥诮,一拂衣袖道:“这本来就是玉帝给你派的事,我也懒得抽手,省得破坏你们情分了。”

柳席卿看着敖宣踏云而去,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只是不知怎么了,如果非要相信一个,他竟是会选相识不久的萧怿。

所幸敖公子虽将话说得绝了,却也没真的拂袖走人,还是会陪着四处走走,只是不再提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