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82)

皇后略有些狐疑，她望向圣上，等待一个解释，却已经主动替他找了一份借口：“陛下要潜心修道？”

“不是，”圣上极干脆利落地否认，十分坦诚，“是我知道我的心了。”

圣上若是风流，甚至嫔御子嗣广多，袁皇后都不甚在意，天子有这样游戏花丛的权力，她也渐渐年长，皇帝对皇室添丁喜闻乐见，她不能再为君主添一二个皇嗣，圣上将十滴血浪费在她身上得不到什么回报。

然而她并不信他会为一个女子收心，尤其那女子才不过做了几日皇帝嫔妃，艰难道：“郑氏就这样好，她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就是这样好，”圣上见她果然神色黯然，饮了一口酒，“妇人嫉妒，王者所不能免，所以朕也不希望伤她的心。”

“那陛下之前养的女子，同她那样像……”袁皇后的心口似是有什么被撕裂，她艰难道，“是我太嫉妒，戕害圣人心爱的美人，教陛下不舒心了吗？”

这件事他们从不说得这样明白，与郑观音相比，她忽然更希望圣上是对那个死人念念不忘。

“朕早就与皇后言明，朕不过是喜欢听她作口|技，并不为别的，”圣上并不愿意瞧见她这样失魂落魄，淡淡道，“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朕也厚赏了她的家人，你倒还一直挂在心上。”

他道：“也是朕当时太信你，又生出些误会，不能全怪皇后。”

“六郎今日来，到底是为了和我说一说昭徽的婚事……”圣上这话说还不如不说，她断断续续道，稍有一点残存的泪，“还是为了废我？”

即便是民间，七出之罪，她是有妒忌这一条，然而却也为舅姑服丧，与圣上贫贱而富贵，难道便该休弃？

“朕也并非全然无情，只可共患难而不可同富贵，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不会随意休妻，”圣上缓缓道，“今日来，只是想同你说，有些东西朕不会许你，但这之外，朕也愿意教你过得舒心些。”

“我不过是一个失去丈夫宠爱的妇人，圣人以为我还有何舒心可言？”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勉强道：“深宫寂寞，圣人夜间要宿在谁哪里我早也不管，可我只有昭徽这样一个儿子，也不被陛下宠爱，他有什么做得不对，教圣上这样厌弃？”

“武帝陈皇后以巫女排解苦闷，安姬来自异国，较中原开放，又是真心依附你，你与她做伴也正好，”圣上顿了顿，“其实便若吕武韦后般，弄几个和尚入宫诵经，慰你寂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音音是他最心爱的女子，百年之后的事情他尚且可以宽容，皇后与他同甘共苦数年，不能再生育，身体也不好，连将来的太子之位都同她的孩子没什么关系，圣上也愿意多补偿些许。

“至于昭徽的婚事，就按皇后的心意办罢。”圣上本也不欲今日说得这样绝，“不过是规格高些，教你高兴高兴也好。”

“圣人说什么？”袁皇后一时间骇然，圣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然而合在一处，她却不能理解，颤声道，“您要我蓄养男宠？”

圣上本来就对男女之事看得开，他早有意两决，从此不相亲，竟有几分劝慰的意思：“你若做太后，不也就是这般肆意？”

她已然十分难堪，声色俱厉，“圣人今日折辱，以为我为昭徽谋东宫，就是为了将来一日秽乱宫闱？”

“陛下自比汉高||祖，要教我与郑淑仪做吕戚么？”袁皇后不意皇帝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自觉心跳都不齐，“戚夫人好歹生子，她有什么？”

“吕后？”

圣上微微一笑，宽容地看着她，似乎怜悯她的可笑，“吕后的儿孙以酒色自伤，懦弱早亡，吕氏近亲何其骄横，一朝倾覆，满门俱灭，阿萝，我并不愿如高||祖，也不只封萧氏为王，袁谢衰落，不比开国，你不要做这样无谓的傻事。”

他声色极平和，是成婚十余载都不曾有过的好脾气，但语意却决绝：“倾巢之祸，便为天子亦不忍，但若你非要如此，皇后以为今日的朕还会忌惮袁谢崔王几家吗？”

“更何况你舅父当年本来就支持先帝，只是希望有更多的纽带，借此获得更多荣华，”圣上平静的目光更像是一柄利剑，虽未讲明，刺得她鲜血淋漓，“只是他的女儿早嫁，你嫡母也没女儿，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为彼此的利益而结合，这样的关系比谈感情更加牢不可破，然而当袁谢已经不能再教天子完全的倚重，这夫妻渐薄的情分并不能继续维系。

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旦旁人压他一分，来日掌权，必然衔恨，十倍百倍地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