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80)

皇后教安成真姬梳过许多回头发，这样多的白发平日里瞧不见，骤然冲击，还是有一瞬间的落差。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长吁了一口气，面上竟有一点倦色：“多上些粉罢。”

圣上到的时候已经近午时，平日里不涉及郑观音的事情上，他一贯都是给皇后颜面的，见皇后提前候在宫门口，笑盈盈地候他，下辇时也客气，虚虚扶了一把，“皇后不必这样候在外面。”

“圣人都多久不与妾同桌而食了，”袁皇后想一想虽然酸楚，但皇帝在身边，也不是听她来做怨妇的，便微微笑，“今日内侍监说您来，便格外费心些。”

圣上就是来，想必也是用过午膳便走，否则他就会选在晚上来，皇后也不点破圣上这一点心思，只教宫人侍膳：“圣人也尝尝，还合不合您的口味。”

帝后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长子的婚事，其实这些要批准的花销已经写过呈上去，但是有些圣上并不赞成，仍旧削减许多。

“我瞧圣上将迎亲的仪仗与婚典的流程都删减不少，”袁皇后嗔怪中尚有一星半点的亲昵道：“圣人与妾成婚的时候一切从简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孩子身上，还是这样节俭。”

她笑吟吟道：“我瞧着都快不如宗亲嫁娶了。”

圣上稍有些不悦，顿了顿道：“就是太平岁月，皇子娶亲也没这样奢靡。”

除了成婚不在东宫，其余的一切几乎都是按照太子娶亲的规格来走，皇帝淡淡道：“蔺惠妃膝下的过两年也要成婚，难不成朕每个儿子都这样走一遍？”

肃王与王妃还是先帝末年成婚，圣上想了想，“比照肃王的旧例，再加三十万钱，其实也就够了。”

皇后闻言心下稍感不快，其余的皇子都是庶出，即便他们母亲的宗族都是高门，但也不会高过嫡长子的花销，只是她来说这话又不合适。

“圣人内库里积攒数不清的金银，不这时节稍铺张些，又到哪里花销？”

袁皇后和颜悦色道：“肃王与圣上关系虽然亲近，可兄弟之别与父子至亲还是不同的，娶亲的风光，王者尚不能免，朝野更不能免俗，即便再破费上几十万钱，想来三省六部也不会有异议。”

官家用的东西一贯不计人工、不计成本，只求精良，袁皇后也并不觉得这样算铺张：“毕竟是崔氏女，既然敲定了，圣人总该给崔家一点体面。”

“有时候父子还比不得兄弟手足，”圣上若只为这个长子，断然不肯这样花销，然而瞧在皇后的颜面上，比照亲王的旧例再额外添上许多，也就算得上是疼他，听皇后说起崔氏女，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崔氏女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皇后不愿意提圣上自己当年顽劣娶不到崔氏的女儿，还不教儿子娶，两人若为此事争吵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但终究忍不住刺一下，“圣人纳美不瞧门第，固然是好事情，但昭徽毕竟为陛下的嫡子……”

她含笑迎上天子的目光：“肃王成婚的时候先帝还赐了封爵，若定要按着旧例来，花销并不只这些。”

圣上将袁皇后仔细瞧了瞧，声音却轻轻，“今日朝中又有人重提立太子一事，想必也同皇后有关了。”

“圣人这是说妾干预国政吗？”

袁皇后心里也有些不平，圣上平日里要宿几个女人她几乎从不管，甚至郑氏这个美人来了之后，初一十五皇帝晚上即便不去，进御簿偶尔也会添一两笔。

但说起册立东宫的事情，圣上却每每推诿，要说圣上七个皇子之中，昭徽并不比谁差，皇帝也没特别偏宠谁，只是每每旁敲侧击与直言不讳地问起，便是不肯册立。

“太子为国本，即便是后宫不言，前朝难道便无一二臣子直言进谏？”

袁皇后也希望自己能软些，但她性子其实也强横，要软下去不算很容易：“六郎，你今日后宫三千，娇娥盈列，难道就忘了我生下昭徽才一月有余，便要背着他行军？”

她平日并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伎俩，但是她也明白，圣上心底其实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且以想到旧日的艰苦，那些眼泪不必多假惺惺也流得出来：“昭徽哪一点比不上他其余的兄弟，教陛下厌恶至此？”

“您要是有另立的打算，尚且不如将我废了，”她哭的时候混了些脂粉，虽说不大美观，然而离开妆容的精心修饰，就显出令人动容的苍老来，“反倒教我干净。”

圣上瞧她骤然落泪，心头也有些不忍，然而他也不过是稍稍柔和了语气：“朕并没有从这六七个孩子里立贤不立长的打算，你这又是何必？”

而皇后真心所求，圣上却不肯留一点幻想：“这样罢，你也盼着他婚事更风光些，就比照肃王的例添些外，朕再自私库中赐他与崔氏五十万钱与珍宝，再多朕那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