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48)

郑观音默了默，这孩子同他父亲还真是血脉相承，只喜欢漂亮的姑娘，多亏淑妃禁足，否则她私自喂人家的孩子甜食糕点，他母亲心里早将自己骂千百回，以为自己害她儿子还假惺惺充好人，“以后我也不给你吃，你这样小，你阿娘也是怕你牙齿……”

她一语未毕，忽然见圣上阴沉着脸进来，几乎能滴水，不免也被唬了一跳，以为是前朝的事情不顺心，今日情绪坏，于是生出一点好心，催促榻上的孩子：“给圣人见礼。”

萧昭文点头，下榻行礼，然而圣上见眼前这个儿子，却并无喜爱的神色，沉声道：“不是教你回你皇叔那里？”

郑观音难得遇见喜欢的小孩子，见圣上厌倦淑妃，甚至连七皇子都这样讨厌，那一点幻想生育的心便半分也不剩。

即便是她，瞧见那与圣上相似却更可爱的好相貌，其实并不生出恶毒心思来，反而也忍不住怜爱的。

所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圣上待自己的血脉，竟也这样薄情，她岂会再有生育的心思。

萧昭文略有些委屈地看了郑淑仪一眼，乖巧道：“阿爷，我想和郑淑仪玩。”

圣上却扬声，让内侍进来带他回肃王府。

郑观音瞧圣上神色不悦，七皇子好是好，可对她而言并不适宜多接触，因此也不留人，迎上去柔声道：“圣人今日是怎么了，谁惹着陛下生气？”

圣上却不言，自怀中拿出绢帕，擦拭她面颊，一下又一下，微有不悦：“怎么教他亲？”

方才离得远，然而他不是看不见。

但满腔的怒意，发又不能发，自己如今还没死，还用不着他来孝敬。

郑观音还觉莫名其妙，在圣上怀中失声笑，难以置信：“圣人，他才几岁，知道什么呀？”

她不明所以，轻声解释道：“淑妃被圣人禁足，他见不到父母双亲，借着看我，想见见圣人罢了。”

郑观音平日有些什么，撒个娇也就过去了，何况圣上似乎对男女大防本来就是不太在意的人，只是待她独占的心思也太强，微微笑道：“陛下就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都不在意了，您在意什么？”

“五六岁的孩子会不知道你不是他生母？”

圣上摩挲她柔软面颊，即便知道她觉得教小孩子亲一口没什么，可心中那分恼怒并不减，强压下去同她柔声道：“音音，你要是这样喜爱孩子，咱们快些加紧，年底便能有讯息，何必羡慕别人的？”

他想到她还在调理身子，今日又是她高兴的好日子，夜间正能哄她多换几个花样，为这吵起来也不值，只转到别的话上去：“朕这两日带你出宫，你是想回西苑瞧一瞧，还是想去山中玩，朕教你马术射箭？”

等她怀身生子，愈发娇贵起来，至多扶着去御苑散步，两人也难得有这样好时光。

圣上的语气缓和，郑观音是能觉察到的，她不是不愿意活动筋骨，只是宫中讲究端庄安静，她确实也没机会，悻悻道：“还是去骑马散散心好。”

“你喜欢，朕就教他们安排，”圣上温声道，“音音，以后还是少教昭文来，咱们总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生出来还未必有七殿下这样好，”郑观音在圣上刚进宫门时确实有心同他说一说小孩子当真可爱，现在便是一点心思也没了，“圣人不是说还有奏疏，不紧着些去批，倒在这里与我饶舌。”

他本来就喜欢她妩媚之余这样随心所欲的小脾气，被她拘束着做事，于是也笑着应声，责备她道：“你倒来管起朕的事。”

昭阳殿的书房与紫宸殿更似，圣上私心本来便为自己，方便美人红袖添香，教她也一道随着。

御前的内侍领了七殿下出去，然而到昭阳殿外宫门处，萧昭文却停住了。

虽说淑妃失宠已成定局，然而七殿下到底是皇子，圣上厌烦，底下人却不能不做面上的功夫。

“七殿下，昭阳殿虽好，您也该回去，”那内侍其实也有几分无奈，论说七殿下是最不该与郑淑仪交好的，“省得肃王妃与五殿下担心。”

萧昭文回头，他一个小孩子，站在圣上亲笔御书的“昭阳殿”下，显得太渺小。

然而望见远处那一抹艳丽的红，他的目中却是和年纪并不相符的复杂神色。

一梦忽醒，许多人和事似乎都大不一样。

他不在阿娘的身边，反倒在肃王府里，五哥一边拍他的臂，一边在轻声地哭。

她更年轻青涩，然而过早地被富贵权势滋养起来，比起他熟悉的愁眉不展，反倒妩媚任性多些。

只是有一点，尽管这旧事许多不一，她仍旧是天子身边最得宠的嫔妃，教圣上为之神魂颠倒，做下许多出格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