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私心,他们不想让工作室倒闭。
于理, 又明白这场风波实在难抵。
“明月姐,你要不要站出来认个错!”美工妹子憋红一张脸,忍不住站起身提议,“网络没有记忆的, 你钱都赔了,再向大众服软认个错,出去玩一段时间, 相信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周遭附和:“是啊, 你又不是主观害人, 好好道歉,我相信很快就能过去的。”
夏明月听他们嘁嘁喳喳说完,才道:“和V家的合作黄了,要赔偿一千万,还有其余的合约赔偿……”
她话没说满,但凡有心的都清楚这是要掏空她家底。
四周一片唏嘘喟然。
须臾过后,众人纷纷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无一人说话,只剩窸窣窣的纸张翻页声。
员工收拾好东西接连散去,夏明月站在高台静静看着脚下的繁华一点点归于冷清。
刚租下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个破旧的毛坯厂子。
她用辛苦攒下的积蓄把它二次翻新,从每块地板到每一张桌椅,都是她夜以继日细心挑选后的结果。
如今……
到底是什么也没留下。
夏明月自嘲地笑了声。
最后走的是小张。
她止步,欲言又止,嗫嚅半天就说出一句“保重。”
[保重。]
两字虽轻,对她来说却也是宽慰。
夏明月了无回应,就倚在楼梯扶手处安安静静看着她离开。等最后一抹光亮将她的身影吞噬,留下的是萧然冷静的孤楼。
她撑在栏杆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脸很冰,她不予理会,任由那两行眼泪肆意。
夏明月一点点滑坐至台阶。
恨意,不忿,愤怒,所有负面情绪在内心世界猖獗发酵,化作旋涡将她尽数蚕食。
“擦擦。”
眼前展开一张洁净的白纸,夏明月不接,贺以舟便捧起她的脸,用纸巾一下一下将她眼周的湿润压干。过程小心翼翼,生怕蹭花她细心描绘的妆。
两人间咫尺的距离,她盯着他的眉眼,看着他表情中的凝重珍惜,眼泪不止,欲掉欲凶。
贺以舟也放弃给她擦下去,靠近把肩膀递到她脑袋下,让她枕着自己慢慢哭。
楼下荒凉寂静得很。
她关闭的不仅仅是工厂,而是自己迄今为止所坚持的所有梦想与渴望。
如今这颗名为梦想的星星破碎支离,又重新将她丢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无助。
她仿若又回到茕茕孑立时,找不见半天支撑下去的希望。
夏明月死死扯着贺以舟的袖子,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她感到一点安全。
“拿着。”
贺以舟忽然递来一张卡,夏明月止住眼泪,讶然地抬眸看向他。
他语调平寂:“把该还的钱都还了。过后拿着这些钱重新开始,虽然不多,但也足够。”
贺以舟往她头上轻揉一把,唇边笑意温温柔柔:“别哭。人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是挺不过去的。”
夏明月捏着那张四四方方薄薄的卡,破涕为笑,过后又是哭作一团。
“要是……挺不过去呢。”
他的眼里映出一片明晃的光亮:“那就把我和你一起留在现在。”他握牢她的手,五个字坚定有力,“总会过去的。”
总会过去的。
是啊,总会过去的……
夏明月擦干眼泪,郑重其事地对贺以舟说:“钱当我借的,回头、回头我会还你。”
贺以舟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也没有拒绝,只是宠溺地说:“好。”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携离去。
走出工作室时,不舍撺掇着她回头看了眼。
树影密密匝匝压在楼檐上。她曾在这里倾赌过未来,也见证过辉煌,如今几载而过,肉眼可见的竟只剩遗憾。
夏明月在心里说了声再见,对它也是对自己,最后转过身。
——这一次没有回头。
**
越野车行驶在马路上,夏明月想着以前的事。记得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只背了一个帆布包。
那时的夏明月稚气未脱,一身青涩,好似孤身闯入野木密林的稚兔,随便什么都能把她吃了。
第一份工作是模特。
她外形好,面容清澈又明艳,轻而易举就在上京立稳脚跟。她喜欢模特这份工作,也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若不是公司老板对她职场骚扰,她可能会一直在秀台走下去。
“到了。”
思绪恍惚中,贺以舟的声音兀然将她从回忆里拉出。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光像丝带一样勾缠在地面,相隔不远的距离,她看到女人蹲在阴影处张望,五官模糊,但身影熟悉。
夏明月眯了眯眼,从车里过去,试探性地叫一声:“婶婶?”
女人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