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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鳗(2)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一座林立着高楼的城市。

城市可真大,真气派,马路真宽,房子一座挨一座,都东倒西歪的,还有汽车和三轮车,摩托车,小饭馆,煮馄饨的大锅呼噜噜的冒热气,车站旁的女人们蓬着鸡窝脑袋出来倒泔水桶,拍了两下手,叉开穿花短裤的两条大白腿,高声叫着:“住店住店,便宜啦。“

江鳗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可能十五,可能十六,他记不清了,他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路过,被女人一把拉住,肥硕的胸脯蹭着他的胳膊。她的眼皮是绿的,一层绿一层桃粉,亮晶晶的。女人说:“来不来?五块,五块一次,自备卫生纸。“

江鳗口袋里只有五块钱,还要用来买两碗拉面,他穿着捡来的黑皮鞋,甩开女人,一边踢石头一边走。

他愈发想念元宝了,想念元宝尿尿的样子,那么神气,尿的那么远,可元宝死了,元宝为了阿翠,跟另一批流浪的孩子打架,被砍刀砍断了脖子,鲜血嗤嗤的冒,喷在浓绿的草叶子上,喷在铺铁轨的碎石块上,喷在地平线上,血把夕阳染得又红又软,像一只烤透了的红薯,像一坨新鲜的牛粪,吧唧一声掉了下来。

元宝张着手,摇摇晃晃的,走啊走,最后倒在田野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

元宝睁着眼睛望着天,天那么蓝,云那么白,他潇洒的牛仔服染着血,向日葵沉甸甸的,结满了熟透的籽儿,好奇的俯视着他。

他张开手的样子,像一只努力学习飞翔的鸟。

风里传来孩子们的笑,秋天的蓝色雏菊摇呀摇。

江鳗在这座城市里游荡,一连甩开三位穿花短裤的女人,他一抬头,在马路对面,看见了北哥。

北哥穿着干净的皮鞋,牛仔裤和皮夹克,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朝江鳗走过来,摸着他的额头,把江鳗长长的头发撩到额后,仔细看着他的脸。北哥说:“跟了我吧,跟了我,不用扒火车偷东西。“

他带江鳗下馆子,点了一大桌子菜,望着他狼吞虎咽。

江鳗长得又土又漂亮,眼睛细细长长,皮肤黄里带黑,他专挑能填饱肚子的吃,鹌鹑和鸡爪碰都不碰,一低头,长长的刘海直往眼睛里扎。他吃得太多了,吃到一半摇着手往外跑,扶着门柱大吐特吐,像一只喷薄的垃圾桶。

等吐完了,他抹了把嘴,对北哥说:“给饭吃,我就听你的。”

北哥说:“你得帮我办事,你得证明你留下有用处。”

江鳗想了想,一横心,不等火车了,像北哥从铁轨招募来的兄弟们一样,他留在了这座北方小城。

北哥是个好人,又高挑又英俊,有本事有学问,他上过高中,有一大帮过命的兄弟,兄弟们都听北哥的话,车站旁的马路都归他们管,每月初一开着好几辆摩托车挨家挨户上门收钱,真拉风,真气派!他们手里拿着砍刀,店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害怕,捧出大把的钞票。

江鳗高兴极了,崇拜极了,他要报答北哥。

他在舞厅兜售壮阳药和小蓝丸,他替北哥在巷子里与人接头,把一小包一小包的白面儿塞进他们衣兜,换来大卷钞票,他用泻药清理干净肠胃,把粉儿用塑料袋扎好,一只只吞进肚子里,通过安检和缉毒警察,坐长途汽车去远方,见到买主,再努力排泄出来。

很多很多的孩子都死于塑料袋破裂,白粉儿在他们的消化道内肆虐,江鳗不知道,他运气好,一直活着。

北哥教他,他教新手,拿出一张干净的锡纸,把粉儿烤化了,吸升腾的烟气。

江鳗抄着口袋,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夜风湿漉漉的,城市毛茸茸的,有许多人,许多路,远处有一盏路灯,发着光。

北哥说,你也得学会这个,大家才相信你能听话,你才算入伙,江鳗似懂非懂。北哥把粉儿拿水化了,抽进注射器,朝江鳗的胳膊打进去。

江鳗没想到药效这么强,他一下子睡着了,梦里是红的花,绿的草,白的云,蓝蓝的雏菊,落满大雪的故乡,北风像刀子一样割裂了大地。东北的向日葵连成金色的海,两条铁轨通往远方,通往远方。元宝躺在田野里,脸上爬满苍蝇,叨念着,飞吧,像鸟儿一样飞吧,飞向光明的未来吧。

梦太快乐了,太奇妙了,江鳗又醒了,醒了就看见北哥,给他冲了一杯果珍,还没有喝完,北哥扳过他的脸,嘴对嘴亲在了一起。

他卷着北哥的舌头,觉得北哥真英俊,真体贴,真了不起,北哥拉开裤链,让江鳗摸他撒尿的地方,先是软的,然后又长又硬,比元宝的还威风。江鳗迷迷糊糊的,不仅摸了,还亲了舔了,他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扒下裤子,让北哥把那玩意塞进来,一下下往里捅。北哥抱着他的背,他贴着北哥的胸膛,在堆满纸箱的出租房里干得大汗淋漓,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要争抢着哄小姑娘解裤带了,这可真舒服,真舒服。

就像吸粉儿,就像天堂。

江鳗搬进了北哥家里,江鳗穿紧绷绷的牛仔裤,剪出好几个时髦的破口,脖子上绕一圈黑皮绳,挂一块银色牌牌,刻着:永远爱阿北。

北哥最喜欢克扣江鳗的粉儿,看他打冷颤,流眼泪,下跪求饶,哭着喊着抱住自己的大腿,说北哥求你给我一点儿,给我一点儿,让我干什么都行。

他爱跟这样的江鳗做|爱,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隔夜食物的馊味,隔壁的喇叭放着不知年代的港台音乐,江鳗歇斯底里的谩骂和挣扎,北哥把他绑在床头,提着他的两条腿冲刺,江鳗全身抽搐,脊梁流着汗,下面淌着血,夹的格外紧。等他难受的快昏死过去,北哥退出来,勾兑一针,引诱着他贪婪的视线。针尖刺破皮肉,江鳗酣畅的喘气,半睡半醒的跪趴在床上,回头说,北哥,再来一次,算我报答你的。

北哥有时跟他一个人干,有时找几个孩子一起战斗,爽完爱跟江鳗说故事,他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江鳗吗?

江鳗摇头。

北哥说,江鳗是长在南方的银鳗,农人把小猪的尸体扔进江中,引来成千上万的野鳗鱼苗,月光照下来,结成团,结成簇,呼啦一下聚拢,呼啦一下散开。一巢一巢的银鱼从小猪嘴里钻进去,把猪肚皮撑得涨鼓鼓的。等鳗鱼苗长大,农人把尸体捞回水缸,拿杆子一戳,肚子破了,银鳗呼啦啦冲出来,一道道银光在清澈的水里来回游弋。

江鳗是腐尸里长出的美味,是死亡滋养的美景,昂贵的江鳗是渔民的希望。

北哥虽然名叫阿北,却是江边长大的南方人,后来才沿铁轨流浪到北方。江鳗是最冷的地方来的人,他的家乡飘着寂静的大雪,有熊和獐子,没有银鳗。

江鳗想,铁轨是一种神秘的召唤,让他们在这个灰扑扑的华北小城相逢,然后互相安慰。

围捕前的那天,江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一大片花花绿绿的田野,两条朝地平线延伸的铁轨,开着灿烂的鲜花。火车停了下来,乘务员满脸笑容,从车窗探出头,说来吧,带你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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