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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魂录(49)

作者: 程十七 阅读记录

她那时娇娇切切,他少年时期也是风流才子。闺房之内,他也曾轻佻地赞她美貌。她总是羞涩地低下头。

她唯一落落大方的时候,是她清晨帮他束发的时候。她束发的本事很好,他由衷地夸过她,她为此也有些得意。

司马圣王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好。”

月香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笑容,眉眼弯弯,开心得像个孩子。

司马圣王很意外,他不过是同意她束发,她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月香让他坐下,手持着玉梳,低声道:“唉,这样的场景,月香盼了数百年呢。”

司马圣王眼眸轻转,甚是感动,心道,她对我倒是深情。我害她性命,她还深情不改。他一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月香……”

月香却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官人稍待。”

司马圣王有些失望,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轻嗯了一声。

月香将他的头发散开,轻声说道:“我听人说,春三月,每朝梳头一二百下,有益身体。官人当了神仙,身边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晓得么?”

她的手柔柔地按在他的头顶,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头发梳顺。她轻柔的声音就在他耳畔,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在清河县做县令的时候。那时,民风淳朴,料理完公事,他也会忙里偷闲一番。那时候,还真是快乐啊。

现在想想,恍如隔世。他不敢去责怪君父,只怨造化弄人。江山社稷,气数如此,勉强不得。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活着,他时时刻刻挂念着睢阳城,好多天不敢合眼,生怕有一点差池。死后,他心境复杂,远不像他对月香的回答那般随意。

此刻,她就在他身后替他梳头绾发,一如从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的心仿佛被三月的风柔柔地吹着,他极为舒适地闭上了眼,任她在他头顶摆弄。

他开口道:“月香,你这些年,还好吗?”这个问题在他心头滚动了好久,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月香手下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道:“很好啊,官人住在我心里,也不觉得孤单呢。”她微微昂起了头,下巴抬得高高的。

这数百年过得好呢,先是眼巴巴地盼着他回转。再后来,知道无望以后,她开始顶着他的名头惩恶扬善,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也不清楚是敬慕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她的要求变得越来越低。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司马圣王点了点头,略略宽心。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样也挺好,我们都死以后,还能在一起说说话。”

月香一愣,手上的力道掌握不好,拽掉了他一根头发。他没反应,她却自嘲般地笑笑:“我真是好久没为官人束发了,都手生了呢。”她拿着头发给他看。

司马圣王心里一突,也说不出是和感受,抬手覆盖住了她的手背:“月香……”他扭头凝视着她。她的眉眼温顺的像一轮月光,浅浅地照在他心房。

他忽然想到,在清河县的时候,夏天的夜光,月光皎皎,院子里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缠绕着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月光之香还是野花的香。

现在想想,可能是月香吧。

月香,月香,明月之香。

月香再次抽出了手:“能再次见到官人,月香很开心呢。”她慢慢地给他梳发,小心翼翼。

他只觉得头皮酥酥麻麻,昏昏欲睡,像是还在做县令的时候,喝了点酒,醉醺醺的,有贴心的丫鬟帮他捶腿。他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甚是享受。

忽然,一道银芒闪现,在睢阳城里养成的警觉让他豁地睁开眼。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警惕,现在他已经在天庭了。他是司马圣王,是神仙,不是当年临危受命的睢阳守卫者。他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可是,他却透过旁边的黄铜镜看到了月香的身影。因为高度问题,他看不见她的脸上表情,只看到她手里拈着一根寸余长的银针。银针的顶端泛着青黑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是涂了剧毒。

他很迷茫,她是要杀他么?他是神仙了,寻常的人间□□对他无用,她竟不晓得吗?很奇怪,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开,或者捉住她防患于未然,而是微微眯着眼,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月香的手不停地颤抖,她想,只要把这毒针□□他头颅,他肯定会死,肯定会。她在人间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听见两个小鬼谈论过。说是有恶鬼将毒针□□山神的头颅里,杀死一方山神。

她以前没想过要来报复他的,她本来只是想要答案的。这跟毒针是她用来防身的,不是针对他。

杀了他,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就像是心底滋生的恶魔,不让他好过,让他和她一样!